189.墨发三千化雪丝(1/2)

防盗么么哒“……”萧青棠黑了一张脸。她的心里话?这倒不假, 但经由秦炎陵口里说出, 未免也太羞耻!

皮一下,很开心么?

【666乐不可支:“666!”】

【萧青棠咬牙切齿:“秦炎陵不是个男人!”她衣裳都快脱光了, 他居然去大煞风景!】

【666奇怪,“他是不是男人, 你十三年前不是已经知道了么?”】

【“……”萧青棠幽幽唤道,“6啊!”】

【666悚然一惊, 哆嗦着问:“干,干嘛?”】

【“待会你配合我, 上几个大招, 攻破他的心里防线。”萧青棠磨牙, 闭上眼睛, 用特殊手段自我催眠,“萧青棠深爱秦炎陵……昔日所作所为皆有苦衷……”】

【她的演技倒没问题, 代入了十三年前狡黠纯真的人设, 唯独缺少一颗真心,骗骗普通人还行,但对上雄才大略的秦炎陵,便有点幼稚。】

【秦炎陵会情动, 会为她所诱, 绝非她有多妩媚,而是他深爱她, 深爱到情不自禁, 但他终归是一代帝王, 自控力已登峰造极,虽动情,但不动意。】

【那么,她只能给他一颗被催眠过的真心。】

【不比之前的单单演戏,这一回,加上了她的真心真情。】

秦炎陵捧着萧青棠的脸,细细打量了会,便用丝巾沾了水,轻轻为她擦去字。今日朝晨,她便在诱惑他,又是触碰,又是沐浴,举止间媚态撩人。

他一直不知,她回来目的何在,但如今忽有个猜测。据搜奇志上记载,妖精需食人的精气,以达到修炼的目的。帝王身具龙气,对妖精而言,自然是大补之物,她缠着他,也许为了他身上的龙气。

行鱼水之欢,自然是最易吸食龙气的办法。

“见你深夜寂寞,独自一人批阅奏折,我才跑来抚慰你的,谁知你不解风情。”萧青棠揽住他的颈,不满嘀嘀咕咕,“温香软玉在怀,却犹似未见。”

她的炎哥哥,曾经多么纯真啊,一撩便会害羞脸红,可爱又粘人,哪里像如今的大狼狗,喜怒不形于色,对美色的抵抗力便似“不举”一般。

秦炎陵抱着她,右手紧紧捏着御笔,其上骨节森白,面无表情地问道:“抚慰我?”他微垂眼帘,见她一只手在他胸膛上画着圈圈,面色渐渐沉下。

看来,他所猜无误,她觊觎着他的龙气,否则,怎心心念念着勾引他呢。搜奇志上记载,被妖精吸食后,人便会苍老不堪,乃至丧命。她不止要他的龙气,也要他的命。

无论十三年前,还是十三年后,她对他,依旧那么绝情,毫无一丝爱意。如此的虚情假意,他仍要陪着她演下去么?

为什么,他还不肯死心,心存一丝奢望?

盼她真有苦衷?

盼她一直爱他?

咯嚓!御笔断成两截,秦炎陵面色冰冷。

【叮咚!秦炎陵怨气值+10。当前怨气值60,情意值100!】

他也曾想过,能容忍她欺骗他,只要她能骗他一生一世便可,但如今才知,他高估了自己,高估了自己对她的纵容。

他没有那么大的气量,没有那么大的胸襟!

他给了她十分的爱,便要她还他十分,但凡少了一分,他宁愿全都不要,更何况,她自始至终,都是在骗他,连一分的爱都没有呢!

是啊,她从来没有爱过他!这一念生,便让他脸色发白,仿佛全身血液被冻结,痛彻心扉。

【叮咚!秦炎陵怨气值+30。当前怨气值90,情意值100!】

“回寝宫去。”秦炎陵冷冷道,容色如霜,直接推开了萧青棠,拂了拂衣摆上的皱褶,声音冷如寒冰,压抑不住的怨愤,“在我还能忍耐你以前,在我还能控制自己以前,你立刻消失在我的面前!”

萧青棠懵了懵,心蓦然一痛,小心翼翼上前,拉着他一角衣袖,委委屈屈道:“怎么了?”她完全不知,自己哪里做错了,忽惹得他冷眼相对。

然而,回应她的,是秦炎陵冷酷暴虐的声音:“立刻给我离开!”

他不想刚救活了她,便又一次杀了她!

“炎哥哥,”萧青棠有点怕,软软问道,“夫君?”

然而,便是她这五个字,让秦炎陵心绪沸腾,一片酸涩悲伤,回望昔日,再顾今夕,痛意弥漫四肢百骸,怒气便油然而生,“住口!”他猛一甩开她的手,面上犹似罩着一层寒霜,“滚!”

那一句暴喝,凝聚了十三年的怨气,痛、怒、恨交杂!这一刻的他,是嗜血、阴霾的,有着让人彻骨寒的冰冷,近乎残暴的怨恨!

这一个字,一个眼神,便如一把把利剑,直直刺入萧青棠的心里。她踉跄着后退,一下子摔坐在地上,呆呆地望着他,面色苍白如雪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,唇微颤着,惶惶向他解释道:“当年……”

她懂了,秦炎陵仍在恨她,纵然亲自射杀了她,纵然她死了几日,也抵不了当年的过错。她小心翼翼的,避过十三年前的事,妄图和他重新开始……是她错了啊,积累了十三年的恨,怎么能在几日间便散去?

烛光摇曳,洒在秦炎陵的身上,投下一片阴影,将她整个人笼罩。她忽觉全身寒冷,身子止不住发颤,便像在十三年前,掉落万丈悬崖下的冰潭时,那种万念俱灰般的绝望,此刻一齐涌上心间!

可她刚说出两个字,便被暴怒的秦炎陵打断。他捏着她的下巴,手指在发颤,心痛难抑,怒火冲天,冷冷问她:“怎么,你又想骗我?你以为这还是十三年前,我蠢得让你又一次玩弄?”

萧青棠泪水簌簌而落,锥心蚀骨般,拼命地摇头,“我没有,我没有……当年骗你,是为了……”但一对上他冰冷怨恨的眼,她脑子里便一片空白,喉咙里似有大石堵着,痛得全身瘫软,犹似四肢百骸碎裂了般。

“滚,立刻离开这里!”秦炎陵复又斥道,字字句句,如刀似剑,尖锐锋利,齐齐向萧青棠斩去。他猛的闭上眼,她演得太真,竟然让他心疼不忍,开始动摇,想抱她入怀安慰她。

不!不是的!演得再真,也成不了真,她依然在骗他,他绝不能上当!

萧青棠摇摇欲坠,脸上已无血色,痛意铺天盖地涌来,身子微微颤抖着。

他不信她,纵然她开口解释,他也不会相信,必又以为她在骗他。也对,她曾经欺骗了他,让他绝望悲痛,如今又凭什么让他信任?

萧青棠嘴唇蠕动,目光暗淡毫无神采,拖着痛得僵麻的躯体,颤着抬眼,望了望他冰冷的侧颜,心里似有一把生了锈的钝刀,在一下一下割着。

她呆呆转身,在将要开门时,听到了他的声音:“站住!”蓦然,她心中生出一丝希望,背影绷直,期盼又慌乱地等待着。

但秦炎陵只冷冷提醒:“你要这样出去吗?”

霎时,萧青棠泪如泉涌,一把抓起地上的大斗篷,胡乱往身上一套,便匆匆开门跑出去。

【666担忧问道:“你没事吧?”自绑定宿主以来,它第一回看到,萧青棠哭得死去活来。】

【萧青棠解开催眠术,抹了把脸上的泪水,长长吐出一口气,“第一回用催眠术,效果不错。”她眨巴着眼,笑脸盈盈道,“又要催眠自己啦。”】

【“那你刚刚为何解开催眠术?”666狐疑。】

【萧青棠捂住胸口,“心痛得难以呼吸,可把我虐坏了,先解开催眠术缓缓,再去赶下一场戏。”】

【666咬指头:“……渣!”】

这位毫无背景的来自民间的娘娘,是东皇国有史以来,晋位速度最快的,先是空降妃位,仅仅一个月,便又被册封为后。

众人才知道,不是陛下不近女色,而是一生只要一人。

据她一路观察,陛下很宠爱娘娘,抱着娘娘时,那温软含情的目光,像是拥抱着最珍贵的宝贝,那么满足,那么幸福,仿若那是他的全世界。

那是她从没见到过的陛下!只可惜,她不会丹青,否则便能画下来,私下和小姐妹炫耀。

彼时,萧青棠小嘴一张,仍旧闭着眼,微微侧了下脑袋。

秦炎陵会意,伸出一只手,搁在她的下巴处,便见她粉嫩小舌一推,把葡萄籽吐出。他不在意地扔了籽,用净水洗了手,须臾又给她喂葡萄,周而复始,耐心而细致。

小宫女眨巴着眼,暗想着,陛下如此温柔深情,娘娘必然很幸福,若是陛下能对她……她脸上一红,大眼扑闪着,不敢深想下去。

马车停下,侍卫立身窗前,压低声音道:“陛下,到了。”

在青山绿草间,一座刚修的坟孤零零立着,灰白色的墓碑,隆起的小山包,简单而萧条。

萧青棠鼻尖一酸,下了马车,心里似有针在扎一般,然而来到近前,看清墓碑上的字后,却是破涕为笑,嗔怪道:“谁立的墓碑啊?”

墓碑上,清晰刻着五个大字:陆哥哥之墓。

“回禀陛下,娘娘,是属下……”侍卫跪拜道,有点委屈与无奈。首领杜峰传令,让他修墓立碑,但那个男人名为何,却无一人知道,而此等小事,又不便去叨唠陛下。

萧青棠敛去笑意,轻轻道:“他姓陆,名禄碌。”她蹲下身,但秦炎陵快一步,捡了一截枯树枝给她,令她愣了愣,接过树枝在地上写着,“便是这个‘陆禄碌’了。”

“重新立碑。”秦炎陵吩咐道,抽去她手里的枯枝,用沾水的丝巾细细擦拭她的手。

萧青棠怔怔望着他,在记忆里,也曾有相似一幕。

“去哪玩了?”记忆中的少年,总是温柔腼腆的,眼里满满的,全是对她的宠溺,“脏兮兮的,像只小花猫。”

那时,她会扑入他怀里,拿脸蹭他、那小手摸他,把污渍抹到他脸上,贼兮兮道:“让你爱干净,把你变个大花猫。”

他总会无奈笑着,命人去取水,细致地给她洗脸、擦手,不管她调皮也好,捣蛋也罢,从不会呵责她,从来都会包容她。

萧青棠目光恍惚。仿佛在这一刻,两人回到了十三年前,没有隔阂,没有仇恨,温馨、情浓、意烈,如今的他,分明冷硬、强大,却褪下了一身气势,变回了昔日那个少年。

“陆哥哥,我很好,你别担心。”她哽咽道,心紧缩几下,眼眶微红,泪水漫出,在她一眨眼间,聚成一滴滴泪珠,缓缓滚下脸颊,“我以为,你还在小山屋,没想到你偷偷跟着我,会同我来围场,更不曾料到,你会因我而自尽……”

陆禄碌已死一个月,错过救治的时日,便是巫医也无法令他复生。

秦炎陵静静听着,只在她悲痛难忍时,轻轻地抱她入怀,一遍又一遍抚着她的背。细细而言,陆禄碌照顾棠棠十几年,他倒是欠他一个人情。

“这个小山屋,是我与陆哥哥居住十三年的地方。”在拜祭完陆禄碌后,萧青棠说了个地点,在距离皇宫三十里处,山下搭建有一座小屋,屋内家具皆已蒙尘,显然主人离开许久,“若我曾有个孩子,那在这里,也许有蛛丝马迹。”

她的记忆有点混乱,大多事都记得,唯独忘了曾经怀过孕。

秦炎陵打量周围,目光幽深,像是海底暗流跌宕汹涌,情绪难明,在这里,有她的十三年岁月,而那恰恰是他缺席的十三年。

他轻轻握住她的手,眉尾温顺柔和,眼里映着细碎的金阳,星星闪闪像是最绚丽的烟火,神情庄重得似在下一个承诺:“以后的岁月,我陪你!”

萧青棠仰着脸,与他相似甚久,在他略显紧张的注视下,忽笑靥如花,郑重地点了点头,掷地有声:“好!”

【叮咚!秦炎陵怨气值-20。当前怨气值19,情意值100!】

萧青棠心潮汹涌,才发现,他要的,其实很简单,从来都只有一个她。

侍卫们抬出一个木箱,禀道:“陛下,粗略查看,屋主是一男一女,除此外,并无他人居住。属下在床下锁着的木箱里,找到一些孩童的东西,有衣裳、玩具。”

“这些……”萧青棠怔怔然,翻看着木箱,抓着一件件衣裳,目光像是被分割了般,支离破碎,忽然捂住脑袋,面色痛苦,直到秦炎陵抱住她,焦急道:“别怕,我在!”

那些衣服,是人一针一线绣的,清晰可见,绣工有显著进步。

秦炎陵记得,她是不会女红的,但为了腹中宝宝,却开始学习。在那时,她对宝宝必抱有极大的期待,那几乎是她唯一所望,但可以料到,那个宝宝年岁极小,甚至可能都不曾出世,因为,那些衣服,只够几个月大的婴儿用。

【叮咚!秦炎陵怨气值-10。当前怨气值9,情意值100!】

念及此,他心里一阵酸涩,紧紧抱住萧青棠。为什么,她当年要抛弃他呢,明明,他们能过得好,若是她不喜欢宫廷束缚,他亦能抛下一切,随她去浪迹天涯!

为什么,她要毁掉这一切,明明在十三年前,他们会过得很幸福的!

便在他沉浸回忆里时,萧青棠忽惊惶道:“小心!”那纤细的身子,用一种坚韧决绝的姿态,挡在他的面前。一支利箭,射在她的右背上。

这一变故,太过突然。杜峰先反应过来,喝道:“护驾!”

【萧青棠眉飞目舞,小狐狸尾巴翘起来,“先打一手感情牌,再来一段英雄救美,差点生离死别,是再好不过的洗白套路。”】

【666于心不忍,“棠姐,咱们别骗秦炎陵了。”】

【萧青棠愕然,头摇成拨浪鼓,“我的奖励咋办,都冻结着呢。”】

萧青棠磨牙,猛咬一口点心,脸颊鼓了起来,犹似未闻一般,直到小宫女胆战心惊地唤她,才用丝帕擦嘴,缓缓问道:“我这个妃位,俸禄多少?”

小宫女怔了怔,小声答道:“回娘娘,年俸三百两纹银。”

“太少了,不干!”萧青棠直白道,心里盘旋一口气,出口的话自然也不客气,“德妃,说得好听是妃,其实也就一个妾,你去回他,留我在身边,要么给名,要么给银,区区一个妃位,区区三百两纹银,别拿来丢人现眼!”

她算豁出去了,原本对秦炎陵心存愧疚,盼着和他重归于好,才处处讨好他,如今他不义在先,且秉性大变,已不复当年她喜爱的模样,她也懒得再低眉顺眼。纵她曾负了他,但他射了她一箭,让她“死”了几日,也应能抵消。

小宫女脸色雪白,忙跪了下去,哆嗦着回道:“娘娘切莫乱言,当心传了出去。实则,按位份还赐有绫罗绸缎,此外,陛下也会赏‘例钱’与‘赐俸’,俸禄不少。”

“‘例钱’、‘赐俸’?”萧青棠狐疑,眼珠滴溜溜一转,猛地瞪大了眼睛,“是陪他睡,让他满意了,才有的赏钱?真是不公平的交易!” 她扳着手指数着,口里嘀嘀咕咕,“拿昨夜来说,把我折腾得够呛,而他至今也没有赏赐什么,显然是不满意,那我不是白累了?”

几个小宫女目瞪口呆,脸色一阵红,又一阵白。

“你去回绝他,就两个字,不干!”萧青棠一甩宽大轻盈的袖,舀了一勺蟹黄粥,美滋滋吃着。被秦炎陵又是斥责,又是强迫,她心里也有怨气,如今算发泄出了。

小宫女扑通一声跪下,连连磕着头,惶惶道:“奴婢不敢,请娘娘开恩!万望娘娘三思,莫一时意气,犯了大罪!”陛下的旨意,谁敢回绝?那是抗旨大罪!

萧青棠抿了口粥,懒懒靠在椅上,忽唤道:“杜励。”

“臣在!”杜励低着头抱拳道,“娘娘有何吩咐?”

“她们不敢去,你去回禀陛下。”萧青棠眨巴着眼,细细漱了口,又用丝帕擦净,笑吟吟望着他。

杜励眉目冷峻,语气毫无起伏:“奉陛下口谕,臣留守寝宫,保护娘娘。”

“门口有侍卫,又有禁卫军巡逻,很安全。”萧青棠反驳,一劝再劝,奈何杜励不为所动,她心口一怄,“你个呆子,怎么就不懂呢?人家想陛下了,才让你去找陛下,引他前来呀!”

杜励嘴角抽搐着,颔首应道:“臣遵旨!”

摆平了杜励,至于那几个小宫女,自是容易对付。不到十息,萧青棠寻了个理由,从琼玉宫跑出,循着往日的记忆,在宫里面左拐右绕,偷偷摸摸地找到了西苍王子。

两人一在窗前,一在窗外。苏茗惊喜,口张了几下,终是吐出两个字:“棠棠!”

“我想偷出宫去。”萧青棠轻轻道,一脸期盼地问,“有什么办法不连累到你,又能达到目的?”

苏茗皱眉,欲言又止只道:“皇宫重兵把守,宛若铜墙铁壁,除非有信物或出宫令牌,否则插翅也难飞。”他凝眉细细沉思,“传闻,皇宫有一条暗道,可直通民间,但少有人知道暗道在哪里。”

“暗道?”萧青棠目光一亮,“以前,我们误闯到门口,他拉我回去时,告诉我那里是禁地,想必那便是暗道。”说着,她的声音低下去,怔怔的,显然忆起了久远之事。

多么希望,能回到十三年前,没有如今的“物是人非”。

“谢谢你,忘剑士。”萧青棠笑嘻嘻,眉目舒展,微翘着唇角,淡淡烛光映在她的脸上,令她格外娇艳动人,“后会有期,不用你陪着去啦,省得连累了你。”

苏茗心里一紧,生怕与她这一别,又是十几年过去,脱口而出:“我不怕连累!”话出口,他移开了眼,有点羞赧。

他惴惴等着,只觉得漫长无止境,忽听她轻柔道:“你不怕连累,那你妹妹,父王亲人呢,你的西苍城呢?”他愕然抬头,便见她转身离去的背影,心中酸涩异常。

“棠棠,”他唤道,抱着一线希望,苦涩问她,“我还能再见你吗?出了皇宫后,我去找你,行不行?”

萧青棠步子一顿,“不用,不如相忘于江湖。”

“相忘江湖……”苏茗怔忡,像是被无数根针扎一般,没有剧烈的疼痛,可全身上下,无一处不难受。

思念了十三年的女子,又一次从他的生命里消失。

萧青棠抵达暗道门口,格外顺利。宫里多了位娘娘,已传遍了整个皇宫,她来去倒无人敢阻拦,纵然不认得她,但见她衣着华贵,也有几分眼力劲。

暗门藏在书柜后,她回望一眼皇宫,脸上情绪有点复杂,须臾走了进去。

彼时在御书房,秦炎陵语气慵懒,尾音上扬:“嫌位份太低,年俸太少?”

杜励毕恭毕敬道:“回陛下,娘娘言道是想您了,才语出惊人引您前去。”

她会想他么?秦炎陵轻哼一声,忽的面色微变,目光霎时锐利起来,一甩袖袍,冷冷道:“摆驾回琼玉宫!”

她找了个理由,支开了杜励,便是想跑啊!

他下令道:“封锁宫门,不准再有人出宫!”

在盘问宫女侍卫后,萧青棠的逃跑路线明了。

秦炎陵目光轻闪,低语:“暗道……”如他的预料,她真的跑入了禁地。在下旨封她为妃时,他便料定会有这一幕,以她的性子,若知他只封她为妃,拿她为妾,必然会生气的。

棠棠一旦生气,便喜欢折腾人,比如故意逃跑,引他去追寻,让他担惊震怒一番,欲擒故纵。

她如今费心骗他,想从他身上得到的东西,便是他留下她的筹码。他必须要知道那是什么,因而设下今日这一局,以试探她的心思。

皇宫层层侍卫,她若想偷跑,只能从暗道里逃,而在暗道,摆有三样稀世奇珍,那便是他用来试探她的。

“守在门口,朕独自进去便可。”秦炎陵吩咐道,“通知暗卫,守住后门,余下不必管。”实则,这一步没必要,他有十成把握,棠棠会在暗道里来回转悠,等着他去找她。

彼时,萧青棠正小心翼翼的,在暗道里摸索着。

【“有了!”萧青棠兴奋至极。】

【666奇道:“你想到了什么?”】

【“自然是气炸炎哥哥的办法,谁让他封我为德妃,给我添堵,活该他气炸。”萧青棠眉飞色舞,喜滋滋道,“本来想拉苏茗私奔的,但太不符合我的人设,还好,我想到了办法代替。开心!”】

萧青棠轻哼,拍开他的手,瞪着圆溜溜的眼,抱怨道:“我如今有了身孕,难道还能离开?总不能怀揣个娃,孤身闯荡江湖吧?何况……”她话锋一转,斜睨着他,“你会放我走么?”

说着,她的情绪低落下去,“陆哥哥葬在哪?我要去拜祭他,至少告诉他,我很好,免得他在九泉下无法安息。”

“依你。”秦炎陵应道,目光闪了闪,“今日天色已晚,我们明日再去。”他似不经意的,淡淡扫了杜峰一眼,后者会意,二人心照不宣。那个“陆哥哥”,他当他是奸夫,自然不会善待他的尸首。

杜峰悄悄退后几步,命人偷偷出宫,去修墓立碑,好好安葬那个男人。

“那好,明日再去拜祭,正巧我如今也困。”萧青棠闭上眼,软软偎依着秦炎陵,俏脸莹白如玉,睫毛在微微颤着,轻抿了下唇,“我要后位。宝宝出生后,应当是嫡子,我要给他最好的。”

秦炎陵一怔,沉默不语,忽见她抬头怒目而视,问他:“你舍不得后位?”

“册封元后,需去帝皇山告天、祭祖。”秦炎陵缓缓道,看了看她,目光意味不明。

帝皇山乃封禅祭台,历代帝皇皆会在那祭天,极其神圣庄严。她一只妖精,本身为邪祟,若入了帝皇山,怕会被神圣斩伤。

“那便去啊。”萧青棠皱眉,狐疑道,“莫非你认为我丢人,不能现于人前?“

“罢了,不去帝皇山册封元后。”秦炎陵轻语,点了点她的鼻尖,笑容里蕴着几分宠溺,“你曾说过,想去落霞峰看凰羽花,去圣雪山看雪莲,这一次我陪你去,你想在哪行封后大典?”

萧青棠心潮起伏,毫不犹豫地道:“圣雪山!”

【“炎哥哥果然善解人意,我正想去圣雪山册封,苦恼该如何开口时,他便主动提出了。”萧青棠笑眯眯。】

二人用了膳,便在御花园里赏月,放了数十盏莲花灯。灯光昏黄,透过粉红色的灯纱,发出淡粉色的光芒,缓缓向上飞去,恰如天上星辰。

“昔日,你有孕时,我们也曾放莲花灯,为孩儿祈福。”秦炎陵轻语,揽住她的腰,在她额头上亲了下,“曾经那个孩子,也不知有否出世,你既忘了便忘了吧,但如今这个,我们别让他出事。”

萧青棠颔首,双手一松,放开了莲花灯,看它轻轻往上飞,脸上笑吟吟的,嘟囔道:“我知道了,不会离开你。”她侧了侧头,目光亮晶晶的,补充了一句:“会安安心心生下他的。”

此间温情缱绻,倒是羡煞旁人。

入夜休息时,萧青棠用了桂花浴,整个人香喷喷的,微带着湿气,着轻纱袅娜上榻,一如当年两人情浓时,相拥而眠。她睡得很沉,一个多月来,第一回安心入睡,不会再受干扰。

秦炎陵唇角微翘,眉宇舒展着,细细注视着她,纵过去一个多时辰,心情仍旧激荡,久久无法入眠。时隔十三年,他又要做父亲了;时隔十三年,这个家终于完整,不再只有他。

何时入睡的,他不知,只知心情兴奋,梦境一个接一个,一会儿梦到昔年两情相悦时,一会儿梦到今后一家人其乐融融,直到全部的梦幻灭。

所有的梦,化作一个个泡泡,自他周围飞起,而此时,一个男人出现在他的梦里。

男人一袭青衫,手持碧玉萧,发丝雪白晶莹,一双眼深邃如星空,面貌俊美无双,气宇沉稳如山,丰姿绝世。在他四周,空间似有不稳,不断开裂又闭合,有崩溃之状。

梦里,秦炎陵询问道:“你是谁?”

“和你一样,被棠棠玩弄后又抛弃的男人。”青衣客淡淡道,声音清冷,便如山涧泉水声,又似玉石相击一般的音,“我名苏炎尘。”

“什么?”秦炎陵怔了怔,正待询问时,梦醒了,天已亮。

彼时,萧青棠侧身躺着,一手支着脑袋,懒洋洋地望着他,语调上扬:“你怎么了?”

“做了个梦,梦到一人,名为苏炎尘。”秦炎陵语气不明,望向她时,目光幽深,似有探究色,“棠棠可听过此名?”若棠棠真是一只妖精,以别人爱意为食,那么除了他,她必然也会找上别的男人……他目光一暗,微微泛着冷意。

但此念一闪而过,他答应过她,会相信她,况且梦里的事,也当不了真。

萧青棠摇了摇头,打趣道:“你梦里的人,我怎会认得?莫非他生得俊,让你有危机感?”

【“别说,这个名字真有点熟。”萧青棠仔细回忆,摸了摸下巴,一脸思索,“我好像在哪里听过。”】

【“你忘了,他曾经是你的任务目标。”666长长叹了一口气,宿主的渣,已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,只可惜那些男人,让她辣手摧残,仍旧心心念念着她。】

【萧青棠冥思苦想,“你给我提个醒。”】

【666一言以蔽之:“是那个站在你衣冠冢前,为你一夜白头,被你祸害得最惨的男人之一,想起来了么?”】

【萧青棠恍然大悟,磨牙道:“原来是那座‘冰山烈焰’。我记得,那货极为执拗,完全不懂他的脑回路。当年,我费了多大的心力,暗中百般折磨敲打他,磨练他的能力,给他造一段锦绣前程,谁知那货居然要殉情!他对得起我么?你说,他对得起我吗?!”】

【“……”666嘴角抽搐,只觉得心肝疼。】

“你不认识苏炎尘便好。”秦炎陵轻语,似松了口气般,刮了刮她的琼鼻,“你先睡会,待我下了朝,便带你去祭拜。”

待他下朝,又是一个时辰后。二人便衣出行,身后跟随着上百侍卫,浩浩荡荡出宫。

【萧青棠笑容可掬:“6啊,小山屋、刺客都布置好了么?”】

【666点头,“包在我身上。”】

【“洗白大法开始!”萧青棠挥了挥小拳头。】

【叮咚!秦炎陵怨气值-30。当前怨气值69,情意值100!】

【“看吧,我就说这货是禁欲太久,才会有一波怨气。”萧青棠美滋滋道,“酿酿酱酱一夜,便减了30,而且,他开了一回荤,往后怕是要夜夜笙歌啦~春宵苦短日高起,从此君王不早朝……”】

【“分明是你刚刚的举动,勾起了他心里的温馨记忆。”666一脸冷漠,“你也别太高兴,他的怨气值总来回升降,又不是第一回了,说不准待会便会升上去。”】

【萧青棠斜睨它:“6啊,你最近是不是对我有意见?”】

经过这一夜,秦炎陵想通了,既然放不下、舍不得她,那便尊崇本心,用尽全力留下她。

那么,她骗他的目的,想从他身上得到的东西,便是他的筹码,能以此作为要挟,留她在他身边,一生一世,永不相离。

只可惜,他至今不知,她骗他是想要什么……他唯有一步步试探,揣摩她的心思。

二人相拥而眠,不到一个时辰,便有人轻声而入,侧身站在床前,隔着帷幔低语:“陛下,今日可早朝?”他心有惴惴,昨晚陛下情绪失控,整个皇宫都有耳闻,皆有所猜测,而近身侍奉的内侍,自然知道这一夜发生了什么,哪敢入内打扰。

秦炎陵睁开眼,深深望了眼萧青棠,便轻轻地抽身而出,举止间轻柔缓慢,尽量不出大动静,以防吵了她休息。在洗漱用膳、穿戴整齐后,他吩咐道:“杜励留下,保护姑娘。”

寝宫安静下去。床上,萧青棠醒来,想要坐起,奈何浑身酸软娇无力,脸蛋红了红,心绪百转千绕,又是喜悦又是酸涩,一时之间百感交集。

经过昨夜,还跑不跑,离不离开?

她犹豫不决。凭本心,她是想留下的,但二人误会极深,秦炎陵心里又横亘着一根刺,且十三年过去,他秉性与以往有异,一言一行里,哪有当年的模样?她的炎哥哥,一直宠着她爱着她顺着她,哪里会舍得杀她伤她强迫她?

她喜欢的、熟悉的那个温润腼腆的少年,终究被岁月消磨,再不复昔日轮廓。当然,这是她的责任,是她亲手毁掉了他,让他变成今日的模样。

还要留下来找罪受,伤人伤己么?

“烦!”萧青棠嘀咕一声,勉强翻身睡过去,昨夜折腾坏她了,实在是累得虚脱,便是要逃离皇宫,也得先养足了精神。

在她放松心情、开开心心休息时,秦炎陵坐上銮驾闭目养神。旁侧,杜峰回禀道:“陛下,臣昨夜盘问过西苍王子,因他对姑娘印象深刻,倒也问到不少细节。在十三年前,姑娘前去落霞山看凰羽花,偶遇山贼,被西苍王子救下……”

落霞山、凰羽花……秦炎陵容色微动。

时隔太久,那日的天气如何,他已忘却,只记得他坐在椅上看书时,棠棠跑来寻他,一扭身坐在他的腿上,双手揽住他的颈,眼睛亮晶晶如星辰。

当时他心跳如擂鼓,脸色微微泛热,一动也不敢动,“成何体统,快下去!”

“就不!”棠棠笑嘻嘻道,且扭了下小蛮腰,蹭了蹭他,眨巴着眼,“除非,你亲我一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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